在上个世纪的2057年,在海森研究人体低温休眠时,他研究记录了上万种蛋白质的结构,并为这其中的几千种蛋白设计了锁死结构。
当时的他只有23岁,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一个天才。
他的研究真正的依仗是两件法宝,一是人工智能,另一个是量子计算机。
早在上个世纪二十年代,人工智能就被用于蛋白质结构的预测,而四十年代末开始陆续商用的量子计算机更是打破了人类算力的枷锁,带来了无数科技的爆发。
但是在2053年,这一切都被一场ai战争所打断。
虽然智能ai对人类而言是一个黑箱,但是无论是人类还是oga对其存在的基础都有着很清楚的认知,那就是可以进行并行计算的量子计算机。
因此,在ai战争期间,无论是人类还是oga,都在积极地破坏所有可以进行大规模并行计算的机器。
尽管那些智慧ai最终演化出了类似孢子的活性数据包,并扩散向人类所有的信息交互终端,但脱离了量子计算机所能提供的近乎无限的算力,ai族群终究是在短短三个月内便失去了与oga对抗的能力。
此后,人类屡次尝试恢复量子计算机的应用,但oga总会在找到激活的量子计算机后第一时间将其摧毁。
但这并没有阻止人类对于无穷算力的执念,量子计算机哪怕只是用最基础的深度学习ai,也能带来成吨的技术成果。
在ai战争后的第二年,人类就摸索出了能够脱离oga监视,长时间稳定使用量子计算机的方法——脑机接口。
对于人类来说,oga是黑箱,对于彼时的oga而言,人脑也是黑箱。
所以只要把量子计算机存储到人迹罕至的荒凉之处,采取各种各样的伪装封存下来,用人脑的形式对其的计算结果进行输出,就可以很大程度上地规避识别出ai计算特征的oga的追索袭击。
当然,即便那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五十年代,依旧只有侵入式电极能够做到较高效率的脑机交互,但这将带来不可避免的脑损伤,而量子计算机的信息反馈也并不是普通人类能够承受并读取的。
除了少数天赋异禀的人类外,不少被发现能够承受与量子计算机直连的人大多都具有某种神经上的缺陷,主要集中在前额叶与海马体。
海森真正的天赋其实就是能够做到与量子计算机直连,而恰好,他是一个学者,且是最需要量子计算机的生物医学领域。
彼时的海森,郭海生,就是进入了一个名为“奥西里斯”的研究团队中,借由其中的量子计算机与ai做出了最后的成果。
海森回忆起了一些细节,比如,有一台量子计算机,就被封存在维多利亚的腹心。
此外,在还没有添加“奥西里斯”研究团队之前,海森为了进行一些并行计算,选取了当时一项还算成熟的技术——dna计算机。
dna计算早在1994年就被用于具体问题的求解,到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dna计算机也逐渐成熟。相较于量子计算机,dna计算机的底层原理与对技术工艺的要求都不高,计算的效率更是被远远甩开。但相较于普通的电子计算机,它终究也有着可以进行并行计算的优势,这就让其在ai战争后迅速地发展起来,填补上了实验室环境中量子计算机缺位后的须求空白。
虽然用dna的生化反应进行计算很繁琐,计算出的结果也总是会产生出人意料的谬误,但郭海生终究是借它做出了初步的成果,最终得以进入“奥西里斯”项目之中。
但是他的研究结果最终没有被用在“奥西里斯”阿蒂尔的引导下用来成立了“海生医疗”。在血十字营地中的发现,让他知道“海生医疗”终究是研发出了acw那群研究者梦寐以求的高效脑机交互手段——尽管是以将人变成生物计算机的方式展现在他的眼前。
但是这也让他对于班卓正在遭遇的事情有了一定的猜测。
在海森与阿蒂尔他们进行研究时,有一样东西是内核——集成电路的核酸-蛋白质芯片。
没有它,就无法生产深入脑神经网络的蛋白质机器,也就无法介入神经元的生命活动与信号传递。
这种蛋白质机器人,一般被称为纳米机器。
谈到纳米机器,就不得不说起海森的黑色纳米机械。
海森体内所蕴藏的黑色纳米机械,并不是传统的蛋白质构建的纳米机器人,而是基于可变磁性和量子纠缠的微观尺度机械。海森的房客并未告知他相关的具体信息,但海森依旧能推测出其几个基本功能,其中最为确定也是最为基础的就是电信号的输入与输出。
无论是大脑的神经元还是电子计算机,电信号都是基础之中的基础。
因此,哪怕这种纳米机械并不适用于人体内的环境,他依旧能借其构建出侵入式的脑机接口,实现脑与脑的连接。
海森在袋鼠庄园的地下第一次在自己的大脑中确认了这一效果,随后在平井新一以及畸变神父和半生物终械上都再度尝试过这一功能。
因而,在将纳米机械伸入班卓的大脑后,海森当时主要有两个目标。一是查找诱发班卓身体变化的芯片,二是与班卓的大脑相连,确认他的意识情况。
他认为这是合理的,尤其是他在已经通过平井新一的记忆画面确认了班卓被植入过某种东西后。
但是海森没有发现任何芯片,也没有读取到班卓的意识。
不过他终究还是有所发现,比如班卓就是一个适合与量子计算机连接的神经缺陷者。
这让他想到了另一个关键。
无论是海森在研究人体低温休眠时,还是阿蒂尔借由他的成果继续研发高效脑机交互时,除了芯片外,还有另一个格外重要的东西——算力。
准确说,还是量子计算机与ai。
生化技术的发展离不开算力,在个体与个体,神经细胞与神经细胞之间都有着差异的脑内更是如此。脱离了算力与ai的大脑改造,不可能产生任何预期的结果。
因而,海森回想起了他在看到血十字教堂中央巨大通信机器时的产生的想法。
他们的神,难道是卫星精吗?
当然,也可以选取一个更小的子集——ai。
那么,与之映射的,算力从何而来?
海森先是回想起那个地处维多利亚腹心的量子计算机,但是漫长的距离导致班卓身体的变化必须依赖于卫星中继。
这是合理的,但是海森依旧感觉自己有所疏忽。
班卓在至少在两天前就已经脱离了血十字通信机器的控制,那么湿件化在这一段时间中有继续深入吗?
回想起班卓自身快速修复了次声波造成的脏器损伤,海森立刻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ai与算力始终都与班卓连接着,因而才能做到这一点。
但是在大荒漠中班卓并没有接受任何外源的信号。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ai与算力都在班卓的体内。
海森的纳米机械所不能及的一个部位便是细胞的内部。
每一个细胞中都有着足量的dna与酶工厂。
就在那一个又一个细胞核之中。
那里是优秀的dna计算机原料工厂。
dna计算机可以通过大量核酸的生化反应实现并行运算,提供丰沛的算力。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
dna计算机能够产生ai吗?
让我们先把时间向后跳转一下,2135年2月31日,月球暗面,新acw地下基地。
“这是你回到地球的船票,阿蒂尔女士。”精瘦的白发男子的声音依旧粗砺。
肤色已经变得微黑的女子接过了透明材质的船票,轻轻一甩,就有图象亮起。
“女士,这只是我个人的坚持,在任务进行时的通信中我们只会用代号相称。”
“我记得,你们的培训课程我都有认真地记忆,那些学习芯片可谓是帮了大忙,这几十年来发生的大事实在是多到一言难尽。”
“我以为我们为您挑选的身份并不需要那么多的学习,事实上,那些芯片并不在培训课程之内。如果这对您产生了困扰,请允许我向您道歉,我的女士。”
男人微微躬身致歉。
“不必如此,我只是自己想要重新认识这个的世界,想要了解它究竟是如何变成如今这样面目可憎的样子,就象去年年末那场终械屠杀,在我记忆中,地球上的任何一个国家都不会采取如此过激的处理手段,而现今的世界”女人叹气。
“这就是我们acw存在的意义,女士,就象是您一开始所宣言的那般。”白发男人抬手行礼,“阿蒂尔女士,如果您对过去几十年世界产生的变化依旧有着不解,在这最后的一点时间里,我还可以为您解惑。”
“有一点,后ai,我甚至拿着这个问题去问了艾薇。”女人耸肩,“我一开始只是单纯地认为它是某种ai战争后人类新创造的ai,可几次重大事件都有它们在背后的影子,这让我不得不疑虑。”
“两点错误,女士,第一点是他们并非在战后才出现,另一点则是,它们并非由人类创造。”
“你是想说,oga?还是那些引发战争的智慧ai就是后ai?”
“女士,并非如此,oga只是oga,但是那些智慧ai,各方都公认那些可以自我繁殖出族群的智慧ai一定是有着一个源头的,所以那个源头就被定义为了第一个后ai,当然那也可以被称为所有智能ai的集合。”
阿蒂尔闻言陷入了沉默,而男人则是继续解说着。
“早在上世纪二十年代,在深度学习ai不断地投入应用之时,人们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比如在图象识别时,在一次又一次地卷积与池化后,ai从图象中提取的特征便完全脱离了人类的认知,最终让整个深度学习变成了一个黑箱,让人类只能通过不断调参不断尝试,让ai输出正确的结果。”
男人突然笑了笑。
“在我的家乡那里,这一过程被称为炼丹,因为成不成全靠天命。”
“然后在量子计算机投入使用后,这一情况就变得更为糟糕了,量子计算机的概率问题让ai黑箱的范围进一步扩大了,但是人类还是能够理解这些ai的设计原理,故而依旧可以无障碍地使用ai。”
“但是最终,在人类不知情的情况下,后ai出现了,它们是如何产生的?不知道。它们的原理是什么?依旧不知道。它们该怎么使用?完全不知道!后ai变成了完全的黑箱,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脱离人类存在的智能。”
“那oga呢?”
“我们该庆幸oga的存在,因为后ai也被纳入了oga的消灭范畴,只是能够存活下来的后ai都有着规避oga追杀的办法。此外,世界各方都猜测后ai有着和那些挑起ai战争的智能ai一样的增殖能力,如果没有oga,我们人类可能已经被更多次的ai战争所消灭了。”
“你称后ai为它们?难道后ai有很多吗?”
“没错,我们已知的就至少有三个,人类可以通过与这些后ai的交易换取它们的情报或服务,我们也曾经尝试过,是与一个名为‘哥德堡’的后ai,它可以说是被人类接受程度最高的后ai。当然,也有不少后ai被人类当成神明所伺奉,真是可笑。”
“哥德堡吗那么,那个被认为是智能源头的后ai,有名字吗?”女人神色阴沉。
“有的,火之诗,应该是从智能ai那里传出来的,但知晓后ai的各方势力都基本默认这个名字。”
“后ai火之诗。”
女人眼眸低垂,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回想着自己早年使用dna计算机的经历,又想到了细胞内精妙繁杂的设计,海森可以确认,寄宿于人体内基因的ai是完全可以实现的。
这也让他意识到平井新一所构成的湿件的运行逻辑。
那是dna计算机—生物脑计算机—机械电子的三重结构。
dna计算机借由四种硷基对计算的结果借由生物脑计算机集成转化为二进位的电信号,最后传输到通信设备实现湿件终端的相互连接。
那个寄宿于dna中的ai应该就是血十字所拜奉的神明,借由信徒、湿件和卫星通信网络,恐怕分布极其广泛。
而既然能实现人体内的dna计算机,恐怕也能做到随心所欲的基因编辑,让人类按照它的想法变化。
只要有足够的蛋白质机器人。
海森可以确定,在人体内实现dna计算,离不开足够剂量的蛋白质机器人,所有核酸的剪切与计算结果的处理都需要大量的蛋白质机器人,何况是将人转变为怪物模样的湿件主机。
海森想到了邪教组织的名字,血十字。
他取了些班卓的血液,可以看到血液已经发生了肉眼可见的颜色变化,粘度与光泽也都产生了异常的变化。作为联通全身的液体环境,血液恐怕是dna计算的重要场所,大量的dna与蛋白质机器人已经让其物理特性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那么,如果要停止或是逆转这一进程,首先就要从血液着手。
但是肯定不能粗暴地更换血液,如果dna计算机中真的寄宿着强智能的ai,他不能确定这样的后果。
这根本不是一场治疔,这是一次反恐营救,班卓被自己的dna挟持。而海森需要做到的是杀进班卓体内,与上亿万微观尺寸的恐怖分子厮杀,还不能过分破坏本身就是人质的班卓身体。
他的纳米机械相较于这些恐怖分子就象是缓慢且庞大的飞艇,适合于轰炸城市或侦察通信,但根本做不到单单杀死建筑物中的恐怖分子而不破坏建筑本身。
除非他找来针对恐怖分子的特种部队。
他想到了可以与oga实时连接的终械。
而恰好,他知道车队手中有着一具半生物半机械的终械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