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够了，安娜，想不想把动静再搞得大些。”

海森的声音在昏暗的隧道中响起，与远处隐约传来的重装部队推进声重叠在一起，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

安娜正蹲在一辆改装重型摩托旁检查挂载，磁道步枪、热熔炸弹等武器弹药被装到了摩托的置物篮里，闻言，她的动作停滞了一瞬。她抬起头，双眼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作了心领神会。

在他们身旁，最后一批满载物资的卡车卷起隧道口的烟幕，驶入深层支路，引擎的轰鸣声在逼仄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沉重。

安娜正在给支撑柱安放炸弹，她的动作很快，但海森知道，这还不够。

义眼中的倒计时象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警方的重装就在突击队后面，”海森盯着隧道尽头那不断逼近的红色威胁标记，语气冷静得近乎残酷，“炸塌隧道只能拖延几分钟。几分钟后，他们一旦凿通，撤离车队还在火力覆盖范围内。”

“何况，隧道出口也有被追踪到的可能，我们还要争取更多的时间。”

安娜从腰间拔出一个厚重的数据接口模块，抛给海森，“剩馀防御设施的指挥权，现在的烟幕还有两分钟耗尽，你来帮我。”

安娜直起身，拍掉了手上的灰尘。“我在这里多留点诡雷，能拖一秒是一秒。”

海森突然转过头，看着安娜。

“或者，我们换个思路。”

海森的眼神里闪铄着一种危险的光芒，“我们打出去。”

安娜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抹默契的弧度，拿出自己的指挥面板给海森看。

“这些是运不走的机器设施和武器弹药，还有刚才从战场回收的能用的东西，比如那个声波武器，用得上吗？”

海森接过安娜的指挥面板，手指飞速舞动。

不久，几台工程自律机械竟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它们原本用来搬运货物的机械臂上，此刻被粗暴地焊上了从战场上回收的重型声波武器和自动哨戒炮。海森将它们串联成了一个临时的火力网，堵在了隧道的主干道上。

“没有目标，不需要精度。”海森下达了指令，“不断推进，不断释放烟雾，给我把所有的弹药都倾泻出去，制造最大的噪音，最大的混乱。”

“开火。”

轰鸣声瞬间填满了整个地下空间。声波武器的低频震荡让混凝土结构都在颤斗，哨戒炮疯狂地向着前方的烟雾中倾泻着火舌。看起来，就象有一支整编的重装连队在死守这里。

与此同时，数公里外的h2区防御中枢塔。

“轰——！”

一辆改装得面目全非的悬浮车撞碎了赏金中心大厅的落地窗，象一颗保龄球一样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滑行，撞飞了七八个正在排队交任务的赏金猎人。

“惊喜！！”伦奇站在车顶，手里的榴弹发射器不分青红皂白地向四周发射着烟幕弹和闪光弹，引发了巨大的骚乱。

而在混乱的中心，班卓拖着虚弱的身体，爬到了底层的信号基站旁。他没有炸弹，但他有更危险的东西。他拔掉手臂上的维生管，将流淌着诡异暗红光泽的血液，直接滴在了信号发射器的内核芯片数组上。

“无论你是否是神，请接受我的请求……我会支付代价，无论你要什么”

“滴哒滴答“

在混乱与喧嚣中，在涌入的帮派与杀红眼的赏金猎人间，一滴又一滴血液的声音却分外清淅。

班卓看到血液的色泽发生了变化——变得鲜红，变得炫目，让人无法长久直视

“好了吗！班卓小子！你他妈快一点呀！我们把三个半街区的人都给引过来了啊！再不快点真就死球了！”

“好了，开始吧”

随着伦奇按下回车键，一段并不存在于人类语言中的“啸叫”由军用级别的广播功率，瞬间撕裂了银河城i域与o域。那是被伪造的、正在向法老区某个地下酒吧高速移动的信号源——那是他的血，活着的血，被那个可以称之为“神”的智能体所“赐福”的血。

“我会支付代价的我会支付的。”

这一瞬间，银河城周围所有的终械都如同闻到了班卓的血腥味，或者说，寄宿在其中的敌人——一种ai——他们永恒的敌人，他们的猎杀目标，无论代价。

地下隧道内。

正在指挥强行突进的警方指挥官看着战术目镜上突然弹出的猩红警报，脸色煞白。

【警告：侦测到超高危信号！

“该死！什么鬼东西？！”

【指令变更：所有单位立即停止当前任务！全员回防银河城！内海外围防御已被终械攻破！】

“最近终械是疯了吗？没完没了！”指挥官看着前方隧道深处海森制造的恐怖火力网，又看了看上级那近乎歇斯底里的回防死命令，狠狠地砸了一下操作台，“别管这群流浪者了，这里交给海岸巡逻和h2区的警力接手，上面急疯了！重装全员撤退！我们回防法老区！”

警方的重装部队开始如潮水般退去，原本密不透风的包围圈瞬间瓦解。

在隧道深处的海森和安娜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看到，在遭遇了这一波疯狂的火力反击后，警方竟然真的停滞了，甚至开始后撤。

“他们撤了？”安娜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我们的火力威慑有这么大效果？”

“也许是那个西班牙人对警方的控制力有限，这群警察不想为了那点工资拼命。”海森虽然也感到一丝疑惑，但并没有深究，他翻身跨上安娜那辆摩托的后座。

“不管为什么，这是机会。走！”

安娜拧动油门，引擎轰鸣。

“不，等等。”海森的耳廓微动，甚至盖过了引擎的咆哮声，“有东西……没走。”

在警方撤退的洪流中，有一台涂装漆黑、体型比标准型号大了一圈的重装镇暴机甲，违抗了命令，独自留了下来。

它的传感器死死锁定了空气中一丝残留的、极其微弱的纳米机械信号。

那与99年摧毁“永恒太阳”聚变堆的元凶几乎一模一样。

驾驶员眼中的仇恨压倒了一切指令。

“去他妈的命令。”

能源内核开始狂暴的输出，他无视了前方的交叉火力与厚重的烟幕，猛然推进！

隧道中，海森识别着声音信号——不是在他们身后。

但是——他的义眼锁定了隧道前方的一处位置，镭玫瑰的车队刚刚驶过那里。

海森急忙大喊！

“小心！”

轰——！！！

侧面的承重墙猛然炸裂。那台疯狂的机甲开启了加力助推，蛮横地撞碎了数米厚的混凝土，抄了近道，截断了车队的退路！

砖石如霰弹般乱飞，烟尘中，漆黑的钢铁怪兽带着令人窒息的热浪冲了出来。它背后的主动散热格栅全部炸开，白色的高温蒸汽喷涌而出。

气浪掀翻了两人，摩托车滑向一旁。海森在翻滚中调整姿态，单膝跪地。

烟尘散去，机甲独眼般的传感器转动，红光如剑，死死钉在了海森身上。

“放弃抵抗。”机甲发出刺耳的电子广播，“正在执法。”

海森手指微动，试图释放稀薄的悬浮纳米机械入侵——

【目标拒绝连接】

【目标全频段静默】

【目标信息中枢完全封闭，没有物理入侵埠】

“警方的人这么谨慎？见到我第一时间把自己变成完全封闭的铁罐头？”海森心想，同时敏锐地捕捉到对方的火控雷达锁定着自己，没有轻举妄动，但是义眼已经开始对对方进行全面的扫描与分析。

整个机甲近乎全黑，人形，有着复杂但流畅的气动外形，厚实的装甲，和各类各样的辅助设备——比如琳琅满目的观瞄设备、武器站、主动防御等等，包括一套看起来十分臃肿的推进系统，背后连接着四个银色长筒——液态甲烷推进燃料罐。

对方那只独眼传感器也在微不可察地扫视着自己。

似乎是察觉到了海森的意图，机甲背后的卡扣突然弹开。四个极其危险的燃料罐被弹了出来——对方立刻判断出这外置的燃料罐会是被海森利用的弱点！

“放弃抵抗！接受裁决！”

机甲再次广播出冷漠的电辅音。

海森没有应答，沉默着。

“哗啦——”

此前落地的一个液态甲烷罐，正缓缓滚向了海森的脚边。

“安娜，带人先走！去下一个节点！”

海森大吼一声，同时他仅存的纳米机械瞬间接入了废弃港口运输隧道的环境控制系统——在镭玫瑰的维护下仍然运作着。

“房客，黑掉它！”

啪！隧道内所有的照明灯在一瞬间全部炸裂。绝对的黑暗降临。紧接着，顶部的消防喷淋系统被过载激活，喷出高压二氧化碳与大量水汽。

在这一片混乱中，海森手中的磁道步枪开火了。他没有射向机甲，而是精准地击碎了脚边那个滚动的甲烷罐。

“嗤——”

极寒的液态甲烷瞬间气化吸热，将周围弥漫的水汽冻结成浓密的白雾，与干粉混合在一起，制造出了一片光学和热成像设备都无法穿透的“绝对盲区”。

机甲的警报声大作，气热循环系统识别到危险气体自动关闭。

就在这一瞬间，海森动了。他没有后退，反而借助外骨骼的爆发力，蹬墙而上，整个人倒挂在隧道的天花板上，象一只捕食的蜘蛛，从上方盲区冲向机甲！

他在空中掠过机甲头顶，手中的几枚热熔炸弹精准地拍在了机甲顶部的观瞄设备和那门威胁最大的多功能重型霰弹炮上。随后，他双手借力一撑，在半空中身形一转，试图攀附向机甲后方的动力内核。

但这台机甲的驾驶员反应快得惊人。就在海森触碰的一瞬间，机甲背后的电推引擎突然爆发，庞大的身躯向前猛冲，紧接着利用辅助轮完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180度极速回旋！

“想把我挤扁吗？”

海森在被挤压成肉泥的前一瞬松开手，身体在失重状态下强行扭转，双腿倒挂锁住了机甲的一只机械足，借力一荡，手肘狠狠砸在机甲左腿的膝盖关节薄弱处。

“咔嚓！”装甲板凹陷。但这还不够。海森松开双腿，身体旋转下坠，落入机甲下方的死角，手中的磁道步枪枪管像标枪一样，被他狠狠插进了机甲的髋关节缝隙中。

“爆！”

步枪电容过载爆炸，枪支零件崩碎四飞，彻底卡死了关节。

但机甲的反击也到了。它无法转身，却直接激活了腿部的排气口，用高压气流将海森像破布娃娃一样轰飞了出去。

红色的应急灯光闪铄，照亮了狼借的战场。那根弯曲的枪管彻底卡死了机甲的左腿关节，让它无法正常行走。

但它没有倒下。机甲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机械音，它竟然主动锁死了那条废腿，液压系统抬高足轮，放下了后方的重型辅助轮——它变为四轮驱动！左臂的破门锤弹出，带着高压电弧；右手抽出了一把高频振动的破甲锥。

海森从地上爬起，擦掉面具上的灰尘。他双手背在身后，身体低伏。

“房客，还没好吗？”

【信号屏蔽层太厚，纳米机械渗透进度：12】

在海森背后的双手中，极其稀薄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纳米机械正在疯狂聚集，试图从刚才热熔弹炸出的细微裂缝中钻进去。

就在这时，机甲后方的电推喷口上方，那个被海森粘贴去的最后一枚热熔弹，终于在延迟引信的作用下爆破了。虽然威力不大，但它成功炸坏了机甲的一个次级散热口，露出了一丝缝隙。

“就是现在！”

海森不再保留，将剩馀的算力全部投入，借助最容易接入的警方通信频道，将海量的垃圾数据和伪造指令通过物理接口灌入机甲的系统。与此同时，他左手猛地甩出，一枚闪光弹以超越枪榴弹的速度直射机甲残存的主观瞄系统。

机甲的主动防御系统被引诱触发，拦截弹抛出、爆炸——重型破片如同一瞬间吞噬了闪光弹。强光炸裂！海森趁机制造出数十个仿真的高热红外信号，在他身边疯狂乱窜。机甲的火控计算机瞬间过载，本能地激活了热能烟雾发生器。

白色的热烟瞬间吞没了机甲。海森不退反进，一头扎进了那滚烫的烟雾中。

机甲驾驶员极为冷静，操控机甲后退半步，利用辅助轮加力滑行，象一道幽灵般冲出了烟雾，紧接着一个漂亮的漂移转身，背靠墙角，死死锁定了烟雾的边缘。

“嗖——”

一截断裂的铁管穿透烟雾，直射机甲面门。机甲的主动防御系统再次激活，拦截弹瞬间将铁管轰成渣滓。

“抓到你了！”驾驶员狞笑，准备开火。

但这只是诱饵。就在主动防御系统冷却的那零点几秒内，海森的身影在烟雾深处一闪而过，击破了另外两根滚落在地的液态甲烷罐。

极寒的气体在热烟中迅速扩散，热成像仪彻底失效。海森借着这混乱的掩护，几个起落撤出了战场，冲向了隧道尽头——那里，安娜正骑着那辆摩托，引擎轰鸣，单手持枪，焦急地等待着。

“上车！”

机甲此时也冲出了烟雾。

机甲驾驶员看着那个逃窜的背影，怒火中烧。他直接屏蔽了受损的传感器，强行开启了前方观察窗的物理装甲板，用肉眼确认了目标。

“给我死！”

推进器全开，机甲冲进了那团迷雾。然后，它的辅助轮绊到了一根细细的金属线——连接着最后一根完好的液态甲烷罐。

“轰隆——！！！”恐怖的爆炸在隧道中掀起了一场风暴。

“抓紧了！”

海森飞身跃上摩托的后座，背对安娜坐下。摩托车弹射起步。

下一秒，一团燃烧的钢铁火球冲出了火海。那台机甲依靠着最后一套化学辅助推进器，燃烧着储备燃料，爆发出了恐怖的速度追了上来。

“它疯了！”安娜大吼。

“稳住车头！”海森扣动扳机，子弹在机甲残破的装甲上溅起火花。

隧道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多岔路汇合大厅。摩托车冲入大厅。

在机甲冲出隧道的瞬间，海森一枪瞄准向它的脚下。

其卡死的后足辅助轮崩解飞出。

在失衡前倾的瞬间，驾驶员没有减速，反而全功率开启了背后的推进器，张开了姿态调整翼，竟然贴地飞行起来！

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摩托车。机甲带着呼啸的风声从上方滑翔而过，落地翻滚的同时，那柄高频振动的破甲锥像毒蛇一样探出，精准地击碎了摩托车的前轮。

“弃车！”

摩托车瞬间解体，海森和安娜被巨大的惯性甩飞出去。

海森第一时间翻身而起，抽出缴获自光学迷彩赛博格的高周波震动匕首。而那台机甲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推进器熄火，左腿彻底断裂。

它抛弃了损坏的枪械，单手握持破甲锥，另一只手抓向距离它最近的安娜。

“海森！”安娜射击向机甲，但是无效。

海森怒吼着冲了上去。钢铁与钢铁碰撞，匕首在机甲的关节处留下深痕，但机甲太重了。它无视了攻击，巨大的机械手一把抓住了安娜，将其提到了半空。

“停下。”机甲发出沙哑的广播。“接受执法裁决。”

海森停下了动作，冷冷地看着机甲。

“你输了。”海森说。

“什么？”

嗡——机甲的动作突然停滞了。

“你的散热系统在第一次撞击时就坏了。”海森指了指机甲背后的格栅，“为了防备我入侵，你一直维持着物理封闭，在刚才的超负荷战斗中……你把自己做成了一个高压锅。”

“而且，你的系统，我已经接管了。”

机甲缓缓跪倒在地，红色的独眼灯光逐渐熄灭。

海森冲上前接住安娜，随后跳上机甲，强行撬开了驾驶舱。滚滚热浪涌出，只有一个浸泡在溶液中的大脑。

“真是个疯狂的世界。”海森叹了口气。

他站到了机甲的肩上，闭眼，任由房客深入机甲的控制系统。

【系统重启中……驾驶员：海森。】

原本死寂的机甲亮起了幽幽的绿色灯光。残破的机甲缓缓站直，伸出仅剩的一只完好机械臂，让安娜坐在了机甲的手臂上。

“抓紧了，我的女士。”海森的声音通过机甲的扩音器传出，“我们去赶船。”